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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26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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但這個朕自覺不靠譜的猜想很快就被證實是真的。原因無他——

詩會規定比五律, 題目不算簡單。可謝鏡愚不僅寫了,還在別人咬筆桿的時候洋洋灑灑地完成了一篇格律工謹、佳句頻出的清暉閣賦。甚至, 直到他擱筆的時候, 有人才堪堪憋出七律的一半。

最後,眾臣不得不一致認定,和謝鏡愚比賦詩就像和朕比投壺一樣, 純粹自找苦吃。

“陛下,”連王若鈞都忍不住裝出強顏歡笑的樣子,“如此下去,即便是臣也不敢與謝相同席飲宴了。”

朕瞄了瞄謝鏡愚,發現他正做眼觀鼻鼻觀心狀, 心裏不由嗤了一聲。出了大風頭,這會兒裝乖?晚了!不就是朕覺得周不比還不錯嗎, 至於憋氣憋成這樣、以至於一定要把新來的中書舍人比下去?“王相都如此說, 看來朕不全賞是不行了。”

眾臣本來也就是討個口彩,這下皆大歡喜,各自散去。朕特意把周不比叫住,問他:“現下和之前相比如何?”

周不比恭敬地行禮, 而後道:“謝相才思敏捷、落筆成章,字裏行間全是大家風範。臣自愧不如,今後當以謝相為臣之榜樣。”

這會兒聽起來確實心服口服了……朕想了想,又問:“謝相家學淵源、素有才名, 為何你先前不服?”

周不比猶豫了一下。“是臣不察,聽了些捕風捉影的話, 便信以為真。如今一想,臣委實於心有愧,還望陛下不要放在心上。”

嗯,聽了有關謝鏡愚的小道消息?

朕本來只是想知道為什麽周不比平時很客觀、到謝鏡愚那卻好似有些偏見,未曾想他真的坦承自己之前有偏見,不由生了興趣。“此話怎講?”

“去年重陽,臣有幸得了魏王殿下的請帖,受邀一同登樂游原,並賦詩飲酒。席間,提起魏王殿下與謝相的才情高下,有人說魏王殿下多次相邀、謝相都不敢應,怕是徒有虛名之輩。”

私議朝官,換別人可能很忌諱的事,到周不比這裏,痛快得和竹筒倒豆子一樣。另外,去年重陽時朕遠在洛府,此類碎嘴確實傳不到朕耳朵裏。

朕一面心道留此人在身側怕是大有用處,一面繼續試探:“不過是底下的人多嘴多舌而已。”

“倒也不是。那些人都不是朝中官員,臣並不相熟。想來他們並無詆毀謝相的理由,臣便信了。”

聽到這裏,朕覺得周不比還是太實誠了。一個人會不會說另一個人壞話可不是由他們是否有利益牽扯決定的;若是那些人心生妒忌,背地裏這麽說謝鏡愚也很正常。“朕素來聽聞魏王交游甚眾,如今看來,卻是良莠不齊。”

周不比讚同地點頭,又補充:“魏王殿下禮賢下士,也確實不能全數顧及。”

一聽就知道,周不比對雍蒙印象極好。然而,對雍蒙印象好的人遠不止他一個,朕不以為忤。“若是他們對謝相有意見,實在該沖著朕來。”朕故意嘆了口氣。

“陛下此言何意?”周不比果然楞住了。

“要不是朕指著謝相做事,他何至忙得連個赴宴的時間都沒有?竟然還被人在背後戳脊梁骨,確實是朕的不是。”

周不比聽了,臉上一陣青一陣紅,愈發羞愧。“是臣偏聽妄信,令陛下徒增煩惱。”他隨即跪了下來,“請陛下治罪。”

“你何罪之有?話又不是你說的。”

周不比完全沒起身的意思。“臣偏聽偏信,自是失察。”

朕暗自嘆了氣。得,又來了個死心眼的。“這樣吧,朕再問你幾個問題。若是你答得好,朕就免了你的失察之罪。”

“臣……謝過陛下恩典。”

他中間的可疑停頓像是要拒絕,但朕不在乎,只要他最後領情就行。“依你之見,魏王殿下與謝相的才情,孰分高下?”

周不比驚訝得擡起了頭。“陛下問這個……?”

朕才不會告訴他,因為這個問題朕沒答好,所以想要一個參考。雖然周不比的回答可能沒什麽參考價值……“你只要告訴朕答案。”

周不比眉頭緊蹙,很是為難的樣子。“臣以為……可能在伯仲之間。”

得,果然沒參考價值,看來哄回謝鏡愚只能指望朕自己了。“那你以為,魏王殿下多次邀請謝相,是否心中也想要一比高下?”

這個問題更難了,周不比愁得額間都顯出了好幾條紋路。“臣不知。”他最後說。“臣原也如此以為,但若魏王殿下心存相比之意,不該早就有了嗎?”

“嗯?”朕一時沒反應過來。早就?什麽早就?

“臣聽聞,謝相多次婉拒魏王殿下,都是去年之事。然而,謝相自建康城破後便追隨太|祖皇帝左右,永和元年起,更是常住興京。臣依稀記得,太|祖皇帝之所以改號永和,是因為天下已定,順王、建王、魏王又均於那年封王納妃,太|祖皇帝龍心甚悅,以為吉兆。如今已是清平五年,魏王殿下真要和謝相比的話,為何非得等到現在?”

在周不比說到“去年之事”的時候,朕就意識到朕到底漏了什麽。朕以為雍蒙在謝鏡愚那裏碰軟釘子是一直有的事情,卻沒想到只是最近。

如此說來,謝鏡愚對雍蒙避如蛇蠍就更正常了,雍蒙這妥妥兒一個無事不登三寶殿的節奏啊!用明面上的官職升遷也解釋不了,因為雍蒙從不以高低貴賤論交,更何況謝鏡愚在朕即位的時候就已經是正三品的吏部尚書!

若一定要說去年有什麽變化,怕是只有朕把謝鏡愚調到了經常空缺的中書令一職上。

中書令清貴華重,自謝安起,一直是文人墨客們心神往之的職位。雍蒙會註意也說得過去,但他是個一品親王,中書令再貴重也貴重不過他。而且,如果他真對中書令有興趣,那也該連帶關註中書舍人之類……

他並沒有。

他僅僅關註朕讓謝鏡愚當中書令這件事本身。

所以謝鏡愚覺得雍蒙只是起了玩心。因為雍蒙很可能並不是關註他,也不是關註中書令,而是關註朕。

朕又想起朕說魏王恐怕只針對你時謝鏡愚不甚讚同的模樣。作為當事人,他比朕更清楚雍蒙的前後態度變化,怕是早就有所察覺了吧?

至於謝鏡愚為什麽不說……

朕能猜出原因。其一,雍蒙貴為魏王,由他提起便像離間;其二,他也不知道雍蒙在打什麽主意。

想到這兒,朕不由努力回憶了下朕和朕這個四哥的交情。

父皇的幾個兒子裏,太子哥哥是嫡長子,之後是小兩歲的雍至、雍桓和雍蒙,而後則是再小兩歲的雍孚。因為年紀相仿,母妃品級也相差不大,故而他們互相熟悉。

雍顯、雍無咎和朕比他們小太多,基本就沒同進同出的機會。另外,雖然理論上太子哥哥可以帶著朕和他們一起,但朕總怕不意之間洩露有關夢境的驚天秘密,誰都不敢走太近。

如果一定要在皇子中評個風雲人物,頭名顯然是帶著儲君光環的太子哥哥,雍蒙則因出眾的相貌才華緊隨其後。至於朕……

朕的皇子生活普普通通、平平淡淡,完全地乏善可陳,估計就是吊車尾的命。等朕成了新太子,確實不吊車尾了,儲君光環也有了;然而雍至、雍桓、雍蒙、雍孚都早已封王出宮,基本沒有碰面機會。

所以,雍蒙會註意朕,豈不是活見鬼嗎?

朕自己都想不明白的事情,就更不指望周不比替朕想明白了。他退下時頗為松了口氣,而朕繼續冥思苦想了一刻鐘,仍舊不得其門而入——

難道時隔多年,朕這個四哥突然想做皇帝了?

不能吧……楊昭容背後可沒什麽牛逼外戚,雍蒙愛結交的又是些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,怎麽反?皮這一下,然後被朕當成案板上的魚肉切掉嗎?

總結一個字,懵。

好在朕從不鉆牛角尖。想不明白的事情就暫時擱置,左右雍蒙翻不出什麽大浪來。至於其他的事……

怎麽把吃醋的下屬哄回來,給他放滿滿一條曲水河的花燈行嗎?如果不夠,加一整個曲江池如何?要是還不夠……興京城大列炬火、光燭天地也是可以的!

作者有話要說:

陛下:有錢,任性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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